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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溯源 » 《张三丰考》

《张三丰考》

作者:孟乃昌 2013-11-08 18:27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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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三丰考》

                                作者:孟乃昌

 

 

道家创始人老子,在司马迁《史记》中有传记。梁启超读后曾指出,传中人物一而三、三而一,徜恍莫测,扑朔迷离。这种现况给后世附会老子以方便条件。现在我们讨论的太极拳源流里的张三丰,同样也有这种情况。比如,在讨论其事迹,特别是与太极拳的关系时,张三丰有几个?这样的问题是不能不辨清的,否则一切言行都没有着落。中国人口众多,古往今来同姓名者数不胜数。名医扁鹊和名匠伯乐各有几个,像董仲舒、李广、张衡、高适、蔡京……皆有异代同姓名人。同朝代的相同的如唐代陈子昂、李益、韦应物等。研究同姓名早就形成了一种专门学问,并且编了工具书以备查考。据统计,同姓名的历史人物有四万多人。张三丰情形如何?翻开《辞源》有张三丰:(1)宋代技击家,也作张三峰。本武当丹士,精拳法。(2)明代道士,辽东懿州人,……曾居武当山……明史有传。按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以来,关于张三丰与太极拳的关系引起过热烈的学术争论,在肯定论和否定论两者当中,对张三丰由宋延续到明困惑不解。因此又有一个人或两个人之争。由于事实上的寿命期限,两人说比较合理,这实际上也是掩盖矛盾的办法,而且也是文史研究中当不能得到解释时的一种适用处理方法。由于太极拳和明初政治的双重原因,有关张三丰的史料特别多又特别少。所谓多,是由明清两代约五百年陆续有出,以传记言即不下十余种;所谓少,是翔实可靠的记载少。历史学研究从来要详细占有资料,去伪存真,由表及里,得出正确的结论。张三丰研究中争论数十年未决,在方法上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对史料真伪鉴别不够,史料价值不是等同的、齐一的,出于学术水平不同者之手,出于时代也有先后,不加区分是不行的。特别是由于武术以及明代政治的原因,不实史料特别多,真少伪多,这就是问题的状况,以往的肯定论者史料杂陈,面目失真;否定论者指述出处有伪,进而证其通体皆误;调和论者区分为二人,似乎缓和了讨论。孰不知清代关于张三丰仍在人间之记载陆续有出,势必张三丰非为三四人不可。如果不是坚持神秘论的话,对于史料来源的学术性不加认辨的一个极端是,把最可信的史料当做最不可靠的出处,招致了混乱。例如对待黄宗羲、黄百家父子的记载就是如此。正题、反题、合题,不可能有第四类型的结论。笔者经过对此问题的多年研究,搜集资料,对比分析,综观一切,倾向于相信张三丰只是一个人,张三丰对太极拳作出了贡献,应该予以肯定。
  据查考,现存记载张三丰的史料,最早的为明代嘉靖年间的《太和山志》。此书天一阁鄞范氏藏书有残本,收有咏张三丰诗词等。其次就是沈德潜《万历野获编》、郎瑛《七修类稿》等,此等书的情况后面再提。以上史料,在太极拳源流讨论中均未见引述,现作为本文附录的一部分,摘录有关全文。
  时间稍后而同样作为早期史料的就是黄氏父子的记载。黄宗羲在《甫雷文定·王征南墓志铭》中写道:少林拳勇名天下,然主于搏人,人亦得而乘之。有所谓内家者,以静制动,犯者应手即仆,故别少林为外家,盖起于宋之张三丰。三丰为武当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得进,夜梦玄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单丁杀贼百余。三丰之术,百年以后,流传于陕西,而王宗为最著,温州陈州同,从王宗授之,以此教其乡人,由是流传于温州,嘉靖间张松溪为最著。以后在浙东一带流传有绪,每一代常有几位传人记有名字,至明末清初传至墓主人王征南(公元1617——1669)
  黄百家的记载与此一致,他本人就从学于王征南。在《内拳家法》中,黄百家写道:
  自外家至少林,其术精矣。张三丰既精于少林,复从而翻之,是名内家,得其一二者,已足胜少林。王征南先生从学于单思南,而独得其全。余少不习科举业,喜事甚,闻先生名,因裹粮至(宁波东郊)宝幢学焉。
  这两则是张三丰与太极拳最早也最明确的记述,后来不少记载是由此而来的。但是否定论者集中指向这个来源,提出黄氏根据什么的问题或没有根据的答案。这点经不起一驳。因为史料根据什么,其根据的根据又是什么?最后总有第一手出处,它以上再没有文字东西了,否则就不是原始依据了。现在黄氏父子的记载就是第一手的。如果要无根据地以它无根据而否定它,那么司马迁的《史记》也不能成立了,至少其中以实地访问而别无依傍而第一次记录的史实也值得怀疑了,其他史书都照此办理,那还有什么史学?分析到此,已无继续下去的必要。另外,否定论者说什么黄氏把南朝刘宋时期的张山峰道士误作宋代张三丰等等。果真如此,先不说那时太极拳水平如何?而黄氏父子竟是一点水平和能力也没有的平庸之辈。大学者、大历史学家能出这样的毛病吗?其他明显有误有伪的史料被否定论者奉为圭臬,而对出自高明的手笔却轻率否定。否定不是不可以的,但是要拿出本证,否认黄氏记载的第一手性质和认为他们会出试显的错误,都是不了解其在史学中的地位。这不是提倡盲目崇奉权威,而在于他们具有精细深湛的鉴别史料的能力和批判地审查史料的水平。在全部张三丰记载中,其他作者没有哪一个具有黄氏这样博志多闻的学识和卓绝不群的治史才力。因此有必要先考察一下黄宗羲父子与历史学,特别是与《明史》的关系,在此基础上讨论他们对张三丰的记述就有了坚实的基础。
  黄宗羲(公元1610—1695年,即明万历38——清康熙34),字太冲,号南雷,又号梨洲,浙江余姚人。黄宗羲是伟大的思想家和杰出的历史学家,学识渊博。他平生搜集、传抄大江以南诸家图书六七万卷以上,破例登上范氏天一阁,写有《天一阁藏书记》;他对于二十一史、明十三朝实录、经传文集、九流百家和宋元明各学派以及天算地理等,莫不旁推变通,连珠合璧,自来儒林所未有也。所以有的人对他的评论是,南雷之学,最为博大。再说专精,他的重点是史学。清代的史学系统主要在浙东,浙东学派虽早在南宋已有发端,但浙东史学的真正开山祖不是别人,正是黄宗羲。第二代黄的高足万斯同兄弟,接着是全祖望,他也私淑黄宗羲。以上每人都以一代历史文献为己任。就明史而论,黄宗羲著《明史案》三百四十四卷(今佚)。万斯同博通经史,手定《明史稿》五百卷。他自叙,长游四方,辄就故家耆老求逸书,考问往事,旁及郡志邑乘,私家撰述,糜不搜讨,要以实录为指归。论者称道万斯同为“(司马)()固以后一人而已。这五百卷《明史稿》为明史馆主持者之一王鸿绪所得,作为修史蓝本,修订润改,成为今传的《明史》。
  黄宗羲的著述很多,大约有六十几种。除《明史案》外,还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南雷文定》、  《明夷待访录》……特别要指出的是,对中国有史以来全部学术文化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清理的乾嘉学派,其基本功夫即是考据、辨伪、训诂,其渊源继承宋代成就以外,就在于黄宗羲、顾炎武、阎若璩、全祖望的先驱工作了。黄宗羲子百家(1634—?),原名百学,字主一,号不失。曾参与修撰《明史》,成就和名气虽然都没有其父之大,但也是具有真才实学的学者。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说:清初诸师皆治史学,欲以为世之用,王夫之长于史论,其《读史通鉴》、《宋论》皆有特识,而后之史家不循斯轨。黄宗羲、万斯同以一代文献自任,实为史学嫡派。梁氏此论,实为定评。而否定论者却以其他人史料为真,以黄宗羲史料为伪,是否恰恰弄颠倒了呢?
  从上面简单介绍也可以看出,很难设想黄宗羲这样博大精深的一代大师会出现现代研究者所指责的那些学术谬误;当然也很难设想如此熟悉这一时期史料而写出《宋元学案》的作家,会把刘宋时人当作宋代人物去刻画;也很难设想写出《明史案》、《明儒学案》各二百多卷的人,会弄错明史,误写它的角色,更难于设想,有如太史公起的历代史家一样,通过访问耆老故旧所得史实竟然没有经过这位历史学家的考订辨伪的头脑的审查而记录了下来;尤其难以设想大学者兼大历史学家的记载是不可靠的,而他以外的二、三、四流的记载却是可靠的,需要以后者纠正前者。不会的,几个问题上都不会的。难得有黄宗羲这样高水平的,才、学、识一代宗师,为后人留下了太极拳史中弥足珍贵的片羽吉光,恐怕其他大小拳种还都没有太极拳这样的历史际遇吧,真是幸何如之。我们千万不要辜负了前人的劳绩,不要割断历史,不要沾染上虚无主义。以修明史为己任的黄氏父子,当然极为熟悉永乐寻建文这一大事件的,他们没有信手拿来写明张三丰而写宋张三丰创内家拳,明确表示是作过学术比较和判断,父子二人两次肯定地写出这一史实,因而这个宋张三丰的史料价值就更有分量。黄宗羲在《宋元学案》中深刻地研究了受到道家思想影响的宋代哲学家周敦颐、程颖、程颐、张载和朱熹等人的太极学说和明代哲学家王阳明和刘宗同(黄师)的联系。他当然会知道把武当山道门炼丹家张三丰确定在北宋是更确定不过的了。
  下面先就黄氏父子记载分析,然后讨论宋张三丰与明张三丰的关系,再考究内家拳的来龙去脉及其与太极拳的相互关系和一致性,最后讨论张三丰众多史料之真伪。
  黄氏父子的记录是第一手记载,直接得自王征南,这是在武术世系相传中留传下来的,又经过黄氏以博深的历史学识(特别是宋明史方面)加以审查以后才接受下来加以记录的,比后来的《明史》可靠(讨论见后),而北宋年间的断代更是十分忠实的。黄氏没有苟同于流俗把张三丰定为明初的说法,这更难能可贵(后面也要讨论到)。近年的研究者多以明张三丰见诸于正史(《明史》),而黄宗羲搞错了。甚至有人以为他把刘宋张三丰搞错了(按那个时代无那种思想和实践,处处不合)。实际如上所述,《明史》一般地不如黄宗羲父子,特殊地建文帝及与其有联系的张三丰,特别是其中不可靠的。《明史稿·史例议》下篇云:明代野史之失实,无有如建文逊国一事。大学者朱彝尊《曝书亭集》有史馆上总载第四辑,说道:伏承阁下委撰《明文皇帝纪》。彝尊本之实录,参之野纪,削繁证谬,屏诬善之辞,拟稿三卷,业上之史馆矣。昨睹同馆所纂《建文帝纪》,具书燕王来朝一事,合之鄙稿,书法相违。可见在撰《明史》这一部分时,馆臣有很大分歧,最后怎么统一的?很难再现全部细节,但以封建统治者利益所在为标准,则是没有疑问的。明史馆臣如此,而黄宗羲父子却可以不尽受此约束,区别和真实性也正在这儿。

这里讨论几个问题:
  (1)张三丰学术讨论中,有一个张三丰有无其人的问题。现在我们说历史学家黄氏父子明确记载了北宋年代的张三丰,并非子虚乌有亡是公,他是内家拳的祖师,这个问题比较简单,就说到这里。
  (2)张三丰会不会武术?黄氏记载会武术,而且说他是武当丹士。这就深刻地与武术相合,与内家拳合,与太极拳合。什么叫丹士”?就是炼丹术士,就是炼丹家。《周易参同契》说:术士服食之,寿命得长久。即指此。炼丹术分内外,外丹为实验室炼制无机化合物或植物药成丹。内丹为呼吸吐纳练气为丹,在人体内部进行炼丹过程,其主要内容为道家内功,而内功分静功与动功。太极拳或一般地内家拳即动功,是静功的先导。这里的炼丹家不是外丹的点铁成金,而主要是有心理生理因素在内的形体训练。著名英国学者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中,谈到元明的炼丹术时说:生命之丹的观念在中国踯躅了几个世纪以上,虽然并未曾有炼丹术普遍复兴的任何迹象,确实它引起几个明代皇帝的爱好。宫万历史告诉我们,明太祖接见了名家刘渊,并派遣使者在1390年去寻找一个叫张三丰的炼丹家。……永乐年代的成祖皇帝(1403—1424)仍在寻找张三丰,并在1459年,英宗终于给张以通微显化真人称号的荣誉。张三丰的名字,现今一般与中国拳的一个派别叫太极拳的联系在一起,而我们关于他的历史所知甚少。”(第五卷第三分卷第209页,1976年剑桥大学出版社,英文原著)这里提到《明史》的材料,后面还要讨论。但提示张三丰只有一个,他是炼丹家,所以练内功,内功有动功辅助。由于以前未明确到如此地步,黄氏记述也是练内功(或炼内丹)兼搞武功是本色当行这一事实的最早记录之一,所以他是内家拳而且主要指太极拳的创始人之一。
  (3)古代十万丛林的大寺观的练武传统十分悠久,并非昙花一现的匆匆过隙。少林寺流传一千余年至今不衰,武当山流传也近千年而且不绝如缕到今天仍兴而未艾。张三丰为武当丹士,地理条件是充分的。
  (4)内家拳和外家拳不同,在于前者由养生到技击,后者由实战实践到总结为技击练法,路子不同。前者从后者借用了总结好的架式招法。张三丰精于少林,复从而翻之。以上这一切就是若合符契而无算格之弊的。
  (5)松田隆智提出:现代认为内家拳是否实际存在过,证据缺乏,上述各书(指黄氏父子两种及《宁波府志》一种)所说的大有疑问。这话只有论断没有论证,如果这样高水平的大历史学者记载大有疑问,那么一切史料的可靠性也都会大有疑问了。有时间、地点、人物及流传,有技术内容(包括基本要领和技法,见《内家拳法》,后面要讨论),怎么能是客里空呢?松田又说:既然在这样广阔的地方这样多的人当中曾传习过内家拳,那么,为什么现在一点也未留下传递的形迹呢?”以及雍正《宁波府志》就是未提当时有哪些人承认了内家拳(《中国武术史略》第37)。好,请看:  就在张松溪、王征南的故乡省份,清代浙江武举考试前预修的拳械,其中以南兵拳、太祖长拳、内家拳、内家斧、四平枪、梨花枪、徽州枪、河南枪、  刘将军刀法、沈将军刀法、青田棍、四明长剑铁戟等为主”(凌跃华:清代江南武举与寅阳武学《武魂》19854)。内家拳自王征南在清初以后至少在浙江没有中断,是名列在前的武学修习的重要内容。清初王士祯(渔洋)在《聊斋志异·武技》的评注中,引用内家拳,是当时人对该拳流行的记载和承认,可以与合看。王征南一线中断是可能的。 《墓志铭》记此学行当衰矣,很容易误解或曲解。即使这一线断了,张松溪所传诸线是不会都断的,内家拳是能够流传下来的。果然我们在《物理》杂志1985年增刊封三看到武当松溪派内壮功法函授班招生,系由上海文史馆馆员,武当松溪派内家拳第二十代传人王维慎举办,这是流传至今的明证。
  (6)内家拳在几百年中是有演进的,但其主旨都是养生到技击。太极拳论说:此系武当山张三丰祖师所留,欲令天下豪杰延年益寿,非徒作技艺之末也。凡是内家拳都有一个内在阶段的划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与道家内功静功相同,太极拳、形意拳、八卦掌都是如此,这是明显与少林拳不同之处。在内家拳历史演进中,太极、形意、八卦是这个顺序逐渐定型的。内家拳的朴素形式即松溪派拳,而专门化的第一个形式就是太极拳,追本溯源,像太极十三势等正是张三丰所创的。  
  (7)有人说夜梦玄帝授拳是鬼话,单人战杀百人更不可能。所以事假、人假、创拳亦假云云。事实上这正是创拳的证据。如果说不是梦自神授,而是由某人所授,那么张三丰就不是创拳者,而应上推受某人或他的师辈了。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一样,都有灵感触发使多年积累的创造准备过程一旦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地获得果实,但这个突变很容易被渲染。张三丰梦玄帝授拳,不过像科技史上化学家开库勒梦蛇自噬其尾而创造了苯环结构式一样,去掉神秘色彩,只是说创作之完成有点突然罢了。除梦授外,也有张三丰见鹊蛇相斗而感悟创太极拳的说法。不过和牛顿见苹果落地而悟万有引力,伽利略见教堂古老钟摆而得出力学定律一样,所以夜梦玄帝正是张三丰太极拳或内家拳自创而非学自师辈的如实写照。创作素材是有的,即精于少林复从而翻之。至于战歼百人并不奇怪。清代一个武举人必要有百人之勇,并且有率兵三百,克城六座单骑入阵,能斩阵数百人这样有具体人名、地名、官职名的事例(见凌跃华上引文)。张三丰百人敌的说法,证明少林拳为基础向内家拳的过渡,是威力无比的。
  关于太极拳是否为内家拳问题,提的不是今天的现况,而是昔时的历史。首先提出问题的是武术家唐豪,他对比黄百家《内家拳法》与今天太极拳后,指出:试取内家拳六路,十段路之歌诀、打法、练法,与太极拳之歌诀、打法、练法,一一对比,便可晓然于太极拳之非为内家拳矣。他认为太极拳与黄百家所记,读者试取而对比之,其间亦有半句相同否?若更以后列打法、练法相证合。益知吾之论断为不谬”(唐豪:《太极拳与内家拳》,1930)。唐豪的这个论点论据,反复为研究者引用,但是很少人复查,因此需要做一些分析,这里要指出几点:
  (1)唐豪取来对比的是两端,一端是明末清初所记的明中叶的拳法;一端是20世纪杨氏太极拳面貌,历史过渡形式没有了,所以那种比较,并不合理。
  (2)任何一种技艺在流传中自觉不自觉地要演变。《月儿高》琵琶曲自清末到今,演奏是有变化的;《阳关三叠》的唱词和曲谱细节也不相同,虽然同源;《春江花月夜》、《二泉映月》创始至今也没有几十年,但也有不同演奏风格的编配,拳法何尝不是这样。太极拳师徒相传,父子授受,并不能尽同。所以有太极重意不重形之说,相差至少三四百年的东西,何能扣此具体细节。
  (3)事物有概念与实体或名与实的两方面,只比较而不比较,是很表面的,也是很危险的,易于导致错误的结论。陈氏太极剑和杨氏太极剑,后者来自前者,后者一百余年流传至今,套路练法二者相差不大,这是很不容易的事,但尽管练法一样或相近,式式名称却改变了。如陈氏剑预备式,仙人指,叶底藏花,朝阳剑,在杨氏剑却叫预备式。三环套月,大魁星,陈氏剑叫探身刺,怪蟒翻身,黄蜂出洞,磨盘剑,金针指南,还原式,收式。在杨氏则叫鲤鱼跳龙门,乌龙搅柱,仙人指路,朝天一炷香,风扫梅花,牙笏式,合太极。如果只看名称,肯定会说二者不同,其实练法顺序大体相同,旨趣与要领更是一致,这种表面不同真的引起了误会。如周稔丰《太极拳常识》就认为杨氏太极剑是后人本着太极拳原理编成的。
  (4)具体地陈氏太极拳有个由博返约,由老架发展为新架的过程,太极长挚、太极第二至五路已不再习练。杨氏太极拳由陈氏而来,经杨露禅祖孙三代改革和定型,已同陈式练法形式上有许多不同,给历史对比带来不少困难。
  (5)所幸者,陈氏太极拳在乾隆年间传入山西洪洞,称为通背拳,流传有绪,至今仍在习练。其中保留了太极长拳、行拳、三十二式及其他小套路、套手、散手、跌法和多种器械练法,有通背拳谱可供对比,通背拳可能是很好的历史中间过渡形式的活化石。
  现择黄百家《内家拳法》部分内容加以分析。其六路歌曰:佑神通骨最为高,斗门深锁转英豪。仙人立起朝天势,撒出艳月不相饶。扬鞭左右人难及,然锤冲掳两翅摇。如黄百家所记,内家拳为武当丹士张三丰梦玄帝所传,佑神即武当真武大帝,因自宋代封号均有佑圣字样,与佑神通。见《道藏·武当福地总真集》卷中有南岩安奉佑圣铜象,即指大帝之像。通臂通背亦一音之转,即通臂为双肩松开之拳法,预示后来陈氏太极的一个分支为通背拳,是含深意的,合之此句即武当派传的拳法极为高明之意。武术各派不同,但均不离攻防两个方面的内容,斗门深锁转英豪,是指我方之守,而开门就为攻。抄本《通背拳谱》有开三门开七门。现摘录如下(开和锁是相互制约的,开三门歌诀偏重于  斗门深锁“)
  上门:上门插花把门守,猿猴献果彼发愁。
     左右搭眉托天叉,青龙舞爪将彼拿。
    中门:童子拜佛守中门,换转左右拨千斤。
     佯输诈败反为攻,随机应变击雄兵。
    下门:上门中门关须紧,闪惊巧取下门进。
        左右引手将彼哄,开步要擒南海龙
  开七门:上打白云盖顶,下打古树盘根。
      左打青龙摆尾,右打猛虎扑食。
      前打怀中抱月,后打猿猴看果。
      中打月下偷桃。
  仙人立起朝天势。《陈氏太极长拳谱》和《通背拳谱》都有雀地龙按下,朝天登立起
  撒出抱月不相饶。《通背拳书》(咸丰癸丑菊轩抄本)怀中抱月双扑跌:如人立斩我手,即丢了右手,提右腿。如抱构样,即开右手,开双掌照胸推
  扬鞭左右人莫及。《陈氏太极长拳谱》有中单鞭谁敢当先。《通背拳·忠义拳图稿本》有中单鞭谁敢当先,去往迎来两手翻,里外合定将彼拴,单鞭一去肋下点,跨马落空再推山
  然锤冲掳两翅摇,似是许多招状的概况,从《陈氏太极长拳谱》摘引下列句子,并加重点,可略见端倪:一霎往里就踩急三捶往前掤打前冲后冲搂手一拳,推倒收回雁翅势穿一腿,劈来脚入步连心鸡子献胸,白鹤亮翅
  《内家拳法》记载了五字诀,黄百家记述道:拳不在多惟在熟,练之纯熟,即六路亦用之不穷。其中分阴阳止十八法,而变出即有四十九。……由十八而十二,由十二而总归存心之五字(敬、紧、经、劲、切),故精于拳者,所记止于有数字。”“雍正《宁波府志》张松溪传:其尤秘者,则有敬、紧、经、劲、切五字诀,非入室弟子不以相授。盖此五字不以为用,而所以神其用,犹兵家之仁、 信、智、勇、严云’”由这里更可看到黄百家所记的内家拳即是今天的太极拳。所谓五字诀,约略相应于太极拳的两个四字诀。因此,这些诀是历代相传长期积累的结果。试看,也。太极拳撒放秘诀:擎起彼身借彼力(中有灵字)”也,也,是之意。引到身前劲始蓄(中有敛字)”即直放之意,松开我劲勿使屈(中有静字),放时腰脚认端的(中有整字)””“二字概括性更强。四字秘诀,敷:敷者,运气于己身,敷布彼劲之上,使不得动也。盖:盖者,以气盖彼来处也。大体相应于字,大体相应于字的有对:对者,以气对彼来处,认定准头而去也吞:吞字,以气全吞而入于化也。从五字诀到两个四字诀,无疑是演化发展而来的。第一字,在太极拳中的重要性,于陈鑫《太极拳图说》中见之。第一势金刚捣碓中就说:打拳之道,自始至终,不外一个敬字。能敬则专心致志,自无鸿鹄之射,绕乱胸中。《太极拳经谱》结尾说:用力日久,豁然贯通,日新不已,自臻神圣。……岂知我心,只守一敬。放在第一位,与内家拳法是一致的。仅凭此就可以看出,怎么能说太极拳与内家拳无关呢?亦可训为。因此,的内涵甚为丰富,概括力很强。
  此外,《内家拳法》还记有打法。如猿猴看果,迎风铁扇……研究者多以此为与太极拳不同之证。对此,陈微明早在三十年代就敏锐地看到:此皆用法之名。太极拳用法,听人之劲,随机应变,本无定法。昔时以形之近似而假以名,历史既久,未敢强解以说,然其用法未必尽失其传也”(《太极拳答问》)。前面对比太极剑法名称亦可证陈微明之言不错。其实仔细对照《陈氏太极拳谱》、《通背拳谱》包括散打三十六招拳势临危解法,仍是有迹可寻的。
  总之,  《内家拳法》(加上符号,指黄百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的)与太极拳有联系,二者有共同的地方,还可以细致地再找出一些,当然不是全同,历史本身有发展。三四百年前的东西与今天不会全同。因此,上述二者有不同的地方,更何况黄百家所叙述的细节是王征南那一辈人的总结,是内家拳的一个支派。太极拳是内家拳,但不是直接从王征南这一支派流传下来的。有若干不同依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根本重要的在于下面所分析的要领上的一致。
  我们今天所习练的太极拳,是以要领形式给出对于动作和姿态的指导的。如虚领顶劲、气沉丹田,含胸拔背、尾闾中正……,各个要领是正面的,但都是针对不正确的练法说的,因此错误的动作和姿势也都是违背了要领。后者是一种高度概括和总结。黄百家《内家拳法》记载了王征南所述的十四禁忌,这是以反面形式给出的要领,是对这一拳种的最本质的东西,也是当时内家拳至今日内家拳这一论断的不争的铁证。原文说:所禁犯病法若干:懒散、迟缓、歪斜、寒肩、老步、腆胸、直立、软腿、脱肘、戮拳、扭臀、曲腰、开门捉影、双手齐出。寒肩,今天还这样说,即耸肩,是沉肩的反面;腆胸是含胸的反面;脱肘是肘部悬起,是坠肘的反面,违反以后必致气拥胸际,这确是内家拳的最基本要领已无任何疑问。如懒散是未能虚领顶劲,因而精神没有提起;歪斜是头容不正,身法没有中正安舒;老步是下肢虚实不清;直立是未屈腿,未能蓄劲备身弓;软腿是下盘不同;戮拳是直中无曲;扭臀是尾闾不中正,才致扭臀;曲腰是腰未松沉;开门捉影是未能外三合,身形未扣合。今天太极拳较明末清初已有发展和演变。如迟缓,当然不对,那是未能一静无有不静一动无有不动,而且有双重,虚实不能分清,精神未能提起,未具腾挪予动之势等,但慢练则是后来的一个显著特点,不能属于迟缓,也就是发展了,而总是不对的,是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的反面,应该气遍身躯不稍迟”(别本作不稍痴不少滞均通)。双手齐出,只要不是双重,是可以允许的,如六封四闭,双风贯耳等,由这同点可见,根本上是王征南以后太极虚实理论有了新的进展。
  老一辈武术史家徐哲东曾经精辟地写道:且王征南习内家拳术者也,然据黄百家王征南传之注,备言征南所授之拳势,以考今之太极拳,形式似不甚合,故知一术分传,未有经久而不歧异,要当察其精义如何耳。”(见所著《国技论略》商务即书馆,1930年版第59)而且有迹象表明陈王庭太极拳是张三丰内家拳所衍传,而不一定是张松溪、王征南一派所传。笔者拟于另文中考证。
  写到这里,关于黄氏父子记述的另一个问题的解答也包括于其中了,那就是当时的内家拳即指太极拳,内家是与外家相对而言的,是分类,太极是据内容而订名,是专名,以上历史的、逻辑的、内容的分析,说明二者属同一范畴,要知古代命名并不严格,书名也常常一书多名,人名地名也是如此……,哪里能以今后的使用细算倒验历史的真实呢?何况太极拳逐渐定型,也才赋予更专门更确定的名称,犹如一个小孩子成长了,才由乳名改称学名一样,这是从另一角度来看的,否定论者说黄百家内家拳自是一种,后已断绝;极端者(如松田)认为也许当时就未存在过,而后来太极自太极,太极附会内家,自称内家云云。这样研究倒是不费力,但事物发展的丰富历史内容还有没有呢?到哪里去了呢?内家有确切不同于外家之处,已不限于武功,还有内功(气功静功)偌大领域,是实质问题,岂是自称能归属得了的。

关于张三丰的讨论,时断时续进行了半个多世纪,遗留问题很多,不可能在一篇文章内都接触到。问题的关键在于应该有所深入,不能反复还只那点材料,那些论点。这个问题关系到武术发展的历史道路问题,不是繁琐无谓可有可无之争。这么多年尚未得到公认共信的结论,可见其错综复杂,牵扯面很大。我们应当在发展武术、振兴中华的今天,促进它的解决或基本解决。
  在上述讨论确认北宋张三丰对内家拳即太极拳的贡献以后,需要回答的一个问题是,他与《明史》中的张三丰是怎样的关系?为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抑或有无明代张三丰其人?综览研审一切,结论是所指为同一人。首先他们有几点共同。
  都是道家,或道士;
  同样栖息武当;
  也都精于内功。这点应当略说一下,黄氏写丹士内家,已说明内功了。但《明史》未记载张三丰内功情况,是略笔;《续修太和山志》有成祖赐张三丰书。写道:真仙道德崇高,超乎万有,体合自然,神秘莫测。剥去夸饰成分,就是摄生内功水平的描述,成祖要寻找的当然是内功精湛的丹家,而不是念经念得好的道士。
  都是名人。《宁波府志》说宋张三丰遂以绝技名于世,如上述《明史》所指也是名人,不是无名小卒。
  同样名叫张三丰,又同时有以上空间、宗教、技术、名气的相同,只能是一个人,矛盾在于时间。
  张三丰真实生卒年已不可考。宋徽宗在位于1101—1125年,假设张在此期间为21—45岁,那么永乐元年(1403)323—342岁,虽然彭祖号称八百岁,虽然内功能延年益寿,虽然一百多岁的人并非罕见,但在给定情况下仍然是很不可能的。这就要联系永乐年间的政治状况来看。这已是人所熟知的历史了,不需多引。当时的燕王朱棣发动以清君侧为名的靖难之役,攻下南京,建文皇帝下落不明,燕王即位为永乐皇帝。恐建文逃亡号召起事,故派遣特使于海上和内陆进行寻找捕捉,海上的一路影响很大,是三保太监郑和率领的所谓七次下南洋(或称西洋),陆上一路名头小些,由户部都给事中胡濙带队。惠帝之崩于火,或言遁去,诸旧臣多从者,帝疑之。遣濙颁御制诸书,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濙以故在外最久,至十四年乃还。提升为侍郎(《明史·胡濙传》)寻找张三丰只是永乐帝打出的一个招牌,他数次给张三丰发诏、书,一片礼贤谦恭的态度,这明显是仿效成吉思汗两次致书于长春真人邱处机,邀请来见,但不同的是成吉思汗为实,请而即至;永乐却为虚,必须长期请而不至,以便在这个目标下继续查访建文,否则,寻即在就当不成招牌了。因此,条件至少要满足:实有其人,且有相当名气,以相衬于皇帝身份;下落不明寻不着,实际上只有羽化而又没有留下墓地的人才行,终于选中了北宋的张三丰。他精于内功,永乐时已诞生三百余年,又不知下落。  《明史》记载,张三丰说以后武当当兴,是假定他料到了的。而张三丰是否会武术以至太极拳,永乐是无关紧要的。太极拳后来大兴,遍及海内外,长盛不衰,也是这位眠于十三陵长陵之下、并无真诚求仙终于金棺葬寒灰”(借李白咏秦皇诗)的人所没有料及的。
  但永乐帝给后来的历史学家出了难题。应该怎样写这一段历史呢?众所周知,《明史》是著名的二十四史之一,是清代的宫修史书,也是我国历史上纂修时间最长的一部宫修史书。清顺治二年(1645)就设明史馆,进展不大。康熙十八年(1679年)开博学鸿词科,又召开史馆,先后任命总裁数人。但后来真正起作用的王鸿绪和张廷玉,于雍正十三年(1735)定稿;乾隆四年(1739)正式进呈,先后历时九十五年,始克完成。《明史》总的评价,学术界认为它体例严谨,叙事清晰,文字详明,编排得当,史料价值高,但也有不少问题。如修史时间这么长,其中要处理如何写明与清的关系,隐蔽清曾臣服于明,认为天下得自李闯王,而非夺于明室。如康熙六十一年一道诏书中说:太祖、太宗初无取天下之心,尝兵及京城,诸大臣咸云当取,太宗皇帝旦:明与我国素非和好,今欲取之甚易,但念系中国之主,不忍……[漫患]……崇祯自缢,臣民相率来迎,乃剪灭闯寇,入承大统”(《中国古代史史料学》插页),因此修史要为明代帝王打圆场,  “为尊者讳,这在张三丰问题上有所表现,即不能戳穿永乐的障眼把戏,太极拳史研究者有意无意以《明史》为据来否定黄氏父子著作,以正史为可靠,以私人记载为可疑。其实在这个具体问题上恰恰是弄颠倒了。黄宗羲及门弟子的史学著作的水平、价值和权威性高于《明史》馆臣,前面已经谈到一些。康熙十八年那次开明史馆,黄宗羲拒不应聘,但为了使故国历史真实面貌完整保持,如实反映有明一代贤佞治乱之迹,他同意门生万斯同和儿子黄百家参与其事,其实史馆编修中不少是宗羲弟子,田此凡遇重大疑难问题,总州千里贻书,乞公(宗羲)审正而后定”  (《梨州先生神道碑文》),《明史·历法志》是他审定的,《地理志》更大半采宗羲所著《今水注》原文,他的所有著作,凡涉及明史事者皆被抄送史馆,又奉特旨,凡黄宗羲所有论著,及所见闻有资《明史》者,着该地方官抄录来京,宣付史馆,……公长于史学,尝欲修;《宋史》而未就,有《丛目补遗》三卷,又辑《明史案》二百四十卷,故虽不赴征书,而史局大案,总裁必资于公”  (《黄梨州先生年谱》)。史料经他鉴别的就更多了,因此他虽未身赴史局,而对《明史》编修的贡献非同一般。全祖望在《神道碑文》中:总结性地说:盖自汉唐以来大儒,惟刘向著述,强半登于班史,而公于二千年后起而继之。要非虚誉,正是对涉及了张三丰的宋史明史有学术权威性的黄宗羲写下了张三丰小传,但也正是有撰修明史的实际权威的黄宗羲,他的张三丰小传却未能被《明史》所采用。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哪一个更可靠呢?原因是清廷和馆臣在政治目的和历史真实之间,在永乐和黄宗羲之间,在明代张三丰和宋代张三丰之间面临着选择。他们毫不犹豫地倾向了前者。《明史·张三丰传》是一篇扑朔迷离的文字,细读之下指出至少合并三个张三丰而成的,而每个张三丰都是围绕永乐所赋予的形象而再塑造的。据《明史》说,他是辽东懿州人;两游武当(照应丹士),又去陕西宝鸡,再游四川,又到襄汉。游处无恒踪迹益奇幻,这与其说是张三丰的行止,不如说是胡濙的行止。《明史》以后的张三丰传记作者,仿效这点把空间进一步延伸,使他足迹几乎遍及全国。传记中关于先是明太祖寻访,只是一个预伏虚笔,为说明永乐寻访动机和遮掩永乐寻访的突然,当然洪武年也访不到。紧接着就说他死而复活,也是道家的神话故事。但在这里却小小地回击了一下永乐,说张三丰已在永乐寻他以前死了,如果不是以神话复生,就再也不会找到他了。此是馆臣不得不用之苦心。这样,张三丰只剩有一件可记之事,他预言武当当兴,也是为了照应永乐年间大修武当宫观,其他对张三丰就没什么好写的了,史官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严肃的。这个调子对后来许多张三丰传不致离人间现实太远的描述,起了有益作用。以上洪武年间死了的是一个张三丰,永乐寻访的是又一个张三丰。明史馆臣撰写此传主体取自并不翔实认真、漏洞不少的《万历野获编》,明知其不可靠,不得不如此;那么如何对待黄宗羲所记张三丰活动于宋徽宗时代。明知其是而不得不降格变形来使用,或言三丰金时人,元初与刘秉忠同时,后学道于鹿邑之太清宫,然皆不可考。这是第三个张三丰。金时,即金太祖至衰宗(1115—1234)大致上限与宋徽宗(1101—1125)交叉,而下限向下推一百三十多年,尽量减少张三丰的生理年龄,而且称不称,也可以缓和一下时代上的质的不协调。这样写确实起了作用,不细心很容易漏看,这就是在那具体条件下承认黄宗羲记载的方式。与刘秉忠同师的问题。刘秉忠(1216—1274),初名倪,字仲晦,自号藏春散人,邢州(今河北邢台)人。年十七。为邢台节度使府令史,旋即弃官入武安山为僧,后随海云禅师被召入朝,辅佐元世祖。官至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张三丰事迹极少,却拉出个似无关紧要的与刘秉忠同师。时间很微妙。综观上述,张三丰年代上接于金初(即徽宗时)。又以刘秉忠为坐标。把张下拉到了金末,即默认黄宗羲的前提下下拉。刘为僧,与禅师为伍,怎么会和道士张三丰同师了?但也隐约照应黄宗羲写张三丰精于少林。刘活动于元初,这时的张三丰就更接近于元末了。一方面刘自号散人,这分明是道,又学于太清官,更是道了,是密线细针之史笔,春秋笔法还在于然皆不可考。一笔抹杀,字把永乐所求的元末明初和刘秉忠等全否定了,主旨也在这个地方。添上英宗时张三丰封号,这是事实,但放此处之后,是更增了神秘色彩。终莫测其存亡也”  (也有建文莫测存亡的影子)把否定了的再来个小否定。这里又有半个张三丰,反正是神秘莫测,全不可信。馆臣的这个一而三、三而一的笔法,实在是学了大宗师太史公的老聃列传,以此写道家最适合不过了,恐怕比司马迁要有更深的用心。对我们来说,重要的还是明史作者们没有忽视黄宗羲关于精技击创内家的张三丰为北宋人的记述,而巧妙地包括了它,与永乐的说法并列和尽量衔接,并加上皆不可考的按语;而黄宗羲与永乐的历史说法哪个可靠,在读者面前也不证明了。这点是武术史研究者以前所未曾注意到的,后来的张三丰传记作者继续延伸张生活到清代中叶。不止于传记,还有碑碣等,真是长生不老了。
  太极拳史研究者得出张三丰无其人的结论是可以理解的。原本《明史》就是拼出一个张的形象来的,但由此否定宋代张三丰倒是不应该的。《明史》伪而黄宗羲真,前者不得不伪而黄氏却无掩其真。对后者还应再说几句。黄宗羲是抗清义士,辅保鲁王以海,当然不以清廷为意,不必像馆臣那样曲尽其意地贯彻清廷意图,何况他是一位进步的启蒙思想家,在《明夷待访录》学术著作中,第一篇就是有名的《原君》,大胆抨击了封建君主制度,鲜明有力地向封建最高统治者——皇帝挑战,明确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其时明已亡,他更不会为永乐皇帝隐讳顾忌。所以他写张三丰没有任何精神负担和政治枷锁。在他所精通的史学,特别是最熟悉的宋明两代中,自由、自主写下了张三丰小史,是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的。如果黄氏父子媚时悦俗,他写明张三丰是更为方便的。黄氏父子和王征南以及当时的人比我们现在更熟悉有一个永乐所塑造的明代张三丰,拿过来就行了,而写北宋时要思考要有胆识才行,他们取了后者,他们直接揭露永乐所塑造的张三丰,其原型实在那时已三百二十多岁的真相。
  唐豪在《太极拳与内家拳》中讨论了张三丰问题,说道:张三丰被称为仙之由:张三丰之所以被称为仙人者,实成祖隐访建文帝时所编造。将《明史·胡濙传》、《郑和传》以及《方使传》所记张三丰事迹,合而读之,当知吾言为不易之论。这是本末倒置了。《明史》和黄氏著作都没有字,这是唐豪加给张三丰的。如果我们把这理解为炼丹家的话,那么,先是炼丹家而且颇有名气,后才有永乐皇帝拉来作招牌的可能,而不是相反。
  唐豪也说:盖成祖深惧夫建文帝犹在人间,阳托诸访求神仙者,深恐动摇人心耳。迨夫涣然疑释,乃大营武当宫观,遮盖天下耳目,虽费百万,亦无所惜;当时之庸夫俗子,信为真有神仙,受其狡弄,已是可笑,不谓今分著作家,其思想亦与三百年前之庸俗相等,是诚可怜极矣。说重修建武当宫观是找不到张三丰,掩人耳目,不惜重资,这也是本末倒置,望文生义的。《明史·张三丰传》确有永乐中,成祖遣给事中胡濙,偕内侍朱祥,斋玺书香币往访,遍历荒徼,积年不遇。乃命工部侍郎郭琎,隆平侯张信等,督丁夫三十余万人,大营武当宫观,费以百万计。只看这一段,确是像找不到张三丰,就去修武当,有如因果关系,其实访张是在前面紧接张死而复生的描述之后,继续说永乐也找不到他,这才是因果联系,是史家要求读者建立的联系。而修武当是另起一事。字是领起之意,当并且讲,是说找张三丰和修武当是同时进行的。文例如《战国策·韩策》曰:非独聂政能,乃其姊者烈女也。也是同时并举之意,在给定问题上,有具体时间为证。据《明史·胡濙传》记载,派遣胡濙是在永乐元年或稍后。胡在外多年,连母丧也不给假期,一度还朝再出,二十一年还朝,……至是疑始释。而大修武当,据《续修太和山志》收载诏、敕曰:敕隆平侯张信,驸马都尉沐昕是永乐十年,即开始动工的那一年,而工程告竣,据敕潘参是在永乐二十二年,因此,找张虽在前,但从整个过程看,与修武当是交错进行,几乎是同时完成的。不是疑释后再去修武当。那为什么要修武当?据《道藏·武当福地总真集》和《道藏·武当纪胜集》等书交代,宋元时代武当已是道教圣地,而永乐特别尊崇武当,并大兴土木,却在于靖难之役。他认为武当真武大帝保佑他,他才得到胜利的。据永乐十年《建紫霄五龙南岩敕》说:唯奉天靖难之初,北极真武元帝显彰圣灵,始终佑助,感应之妙,难尽形容,怀报之心,孜孜未已。十一年《敕官员、军民、夫匠人等》说:至我朝真武阐扬灵化,阴佑国家,福被生民,十分显应。我自奉天靖难之初,神明显助,感灵感应至多,言说不尽……,创建宫观,报答神惠。同敕又说:  “我这件事不是人说了才兴工,也不是因人说便住了工。若自己从来无诚心,虽有人劝着,片瓦决也不去做,若从来有诚心要做,一年竖一根栋,起一条梁,逐些积累,也务要做了。拳拳之心,溢于言表。他是虔诚相信有明一代,武当真武大帝二直处于护国主神的地位。北京故宫中轴线上御花园北,即最北,也是最后一座宫殿,钦安殿,黑琉璃瓦大屋顶(不同于其他各殿黄瓦),没有开放参观,其中从永乐年间开始,明清两代都是供奉真武大帝的。可见永乐尊奉真武大修武当是出于宗教虔诚。由此才使他想到在武当找一个有身份精内功的已逝人物作为表面寻访对象,才确定为张三丰的,寻访诏书也写得颇为诚恳,这却是假的真诚,由武当三丰,而不是反之,所以说本末倒置,永乐只是利用张三丰内功、武功水平,不是永乐把没水平的张三丰树为高水平的内功、武功。正过来以后,便于理解武当久有内功、武功传统,认识到确实北崇少林,南尊武当一释一道,武学传统都在千年以上。 
  唐豪又说:观《惠帝本纪》,胡传、陈传(按:应为郑传,即《郑和传》)以及《方使传》所述三丰事迹,末以然皆不可致终莫测测其存亡也结之,微言大义,跃然纸上,后世犹信三丰之果为神仙,甚至内家拳太极拳争奉之为鼻祖,安得不令人羡为幸运儿哉。如前分析,皆不可考莫测其存亡,是隐含三丰为精内功通武技创内家的武当丹士身份而微言大义的。这种身份也就是唐豪所赐称的神仙了,而不是否定张的内功、武技,否定的是曲为永乐解说的浮光掠影。不深入了解《明史》撰修情形及黄宗羲一代大师的地位,也会本末倒置地以为《明史》居高临下指责黄宗羲呢!而唐豪称且《王征南墓志铭》及《内家拳法》涉及三丰之处,苟属信而有征,则百家被聘修《明史》。胡不以之入《方使传》三丰事迹中乎?此不待智者辨而自明者也。唐豪对问题提得很敏锐,但通过上述,为何《明史》不采而采黄氏父子之记载,也是不需再证了。
  一个精内功通武技的张三丰(《宁波府志》遂以绝技名于世”)因此受到两方面的重视,在武林和政治领域都相得益彰而有了更大的名气。有了名,传记材料就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假。作为传记材料,有的出于史家、笔记家,有的出于道家,有的出于技击家。本文附录里列出了一些在张三丰讨论中没有接触到的史料,考虑这些材料未必易于收集,所以列出供讨论参考。而在本文也可避免大段引用,就足以说明问题。所列史料,一部分是修《明史》所参考的。如《七修类稿》、《万历野获编》……,但全部张三丰史料中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不过分玄妙离奇,而且各个材料之间力图相互衔接和包容。这些又都有为明成祖曲为解说、打圆场的意图在内。
  笔者于198411月赴湖北武当山进行学术考察(包括化学史、炼丹史和关于张三丰问题),看到明代建筑除五龙一路外,其余大体均在,以紫霄、金顶、南岩最为完好,张三丰遗迹如遇真宫、元和观等,均在通衢大道上,而不在岳顶。这些明代确立并修建的地址, 是把张三丰扮戒云游道士模样,以便和在全国范围内寻访他相互协调统一。
  现在检点史料,可以看到真少伪多的情况。《万历野获编》建文君出亡为修明史依据,但张三丰条明显为主持武当宫观修建工程的隆平侯张信后人所伪造以自诩自崇的。明人好为此种事,几乎成为一种风气。一个有名的例子是《英烈传》记所叙的明代开国故事,据说为武定侯郭勋家所传,特扬其先祖郭英之功(见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15)。胡濙十几年找不到张三丰,《野获编》记载竟为张信发迹前后两见,显系伪诧。《七修类稿》也出于明,是记天顺时张三丰出现,以给成祖打圆场。《淮海杂记》出于明,该作者记载:一个姓张叫花谷道人的,竟然冒认张三丰为其曾祖父,所记事毫无价值,俗不可耐。倒是《微异录》的史料,与《明史》主要采取一致,内容翔实一些,旨不在为己吹嘘,只求解说永乐。关于张三丰炼外丹黄白的记载,应稍加解释,这是由黄宗羲武当丹士衍化而来的,这个称号其实就是武当炼丹家。炼丹有内丹外丹,内丹有内功气功和动功,包括动功武术。即先有太极拳,大约明末清初才有形意拳,清代才有八卦掌。外丹就是金石烧炼延年药物和企用制造金银,前者叫金丹术,后者叫黄白术。内丹外丹都是炼丹术。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和安娜·西德尔(Anna  Seidel)在关于张三丰论文(见后)中都把丹士译作A1cbemist,是准确的。这又可以译作炼金家,但是外国人对炼金银的人怎样搞起太极拳就不那么容易理解了。而关于张三丰也搞黄白术的记载,对他们才理所当然,本是一个领域的不同分支,这一点,对国内研究者来说,也还未受到充分注意而运用以证史。黄宗羲写武当丹士创内家拳,是十分恰当的。另有史料(见附录)记载张三丰精黄白术,还收了徒弟,乃沈万三兄妹。沈万三,传说中是大财主,有聚宝盆,元末明初人,明太祖朱元璋令其出资助修南京城,聚宝门(今中华门)那一面就是沈万三修的。后来朱元璋借故把沈发配云南去了(参考《明史》卷113)。永乐北迁首都于北京,也是元大都的改造,一部分城墙改建。在北京传说中,沈万三是要饭的乞儿,却会识宝找宝,修建北京城也离不了他(见《北京风物传说》,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7)。可见修城事有,财源不知,有可能是趁改朝换代的战争中发了财,由聚宝盆变成炼丹炉,又跟永乐所杜撰的明初张三丰联系起来。所以故事也不可靠,把明清诸记载整理合写为一篇张三丰传的就是《太极拳宗谱》。拼凑起来的形象,像是个儒家世禄之人,还有佛家思想,又很迂腐,面目全非了,正可反映明清儒释道三教合一的背景,某种吕洞宾传记也有这种气息。
  那么历史上的张三丰应该是什么样的真实形象呢?史料能够给我们提供些什么呢?笔者认为,除了黄氏父子记载为第一手资料外,浙江宁波天一阁范氏藏书明嘉靖刊本《大岳太和山志》所载湘王赞张真仙诗最为真切。这倒不仅因为海内孤本之珍贵,而是由于下列原因:第一,资料时代早,第二,永乐所假托的元末明初张三丰是实有其人的,模特儿就是黄宗羲所记载的宋代张三丰。因而永乐多次诏书,所悬想的原型是以明初仍然流传的对张三丰的了解来描述的。湘王是明宗室,他和成祖到嘉靖的王室认识和舆论保持一致,也不存在乘机为自己贴金的问题,所以可靠性程度大。原诗仿李白《蜀道难》体,要言不烦,张三丰就是爱神仙、精内功的朝饮清流,暮宿紫烟的道家人物,他爱神仙而并非神仙,十分有分寸,道家的神仙之道即是内功,内功之动功即是内家拳,这是顺理成章的。况以楚天湘水,最便于了解武当三丰之流传于民间的真实形象。湘王是哪一代湘王,没有标明,是永乐至嘉靖间人当无疑问,他明确说明自己也没有见到过张三丰,也是真实的。张本是宋代人啊,明嘉靖本《太和山志》有很多武当道士和逸士的内功材料,也是武当在当时为气功(以及武功)胜地的一个证据。
  创始内家拳的人,竟然也如写出不朽的《红楼梦》的曹雪芹那样,确切的身世材料留传下来的是那样之少,倒也愈见愈真。其实关于王实甫、施耐庵、关汉卿、罗贯中又能说出多少呢?名人传失传是个共性问题,文武之间,竟有惊人的相似,经过学术界的努力,曹侯的材料也渐多了,但争论还很热烈。有关张三丰的探讨,相信通过研究也会走上正常轨道。笔者确信,明永乐树立起永不可寻及的张三丰,  非虚无也,史有其人,而在此先。原史既缺载,正可有明之史料(须甄别),恢复张三丰原型形象,这是一个强大而背景可靠的某种意义的  《红楼梦》极写贾()宝玉,盖有一甄()宝玉原型在,甄少贾多,非真甄少也,由贾而窥甄,自可见所融之作者或作者亲人身世,非尽子虚乌有。史家治史,须遵无征不信,孤证不立。张三丰之说有据,黄氏父子所记载非孤证,有永乐之三丰模特为实有其形象之佐证,即张三丰精内功。故兼技艺之末动功也,真实的材料虽仅止这么一点儿,却坚牢不摧,颠扑难破,张三丰创内家拳后衍为太极拳。理论,本证俱在,是可以成立的,参拙文张三丰对太极拳的贡献内家拳与张三丰
  古代注解经籍,有一些术语,西汉今文学派以为只有孔子的著作才称为,其弟子所述称为,而弟子后学辗转口传便称为。《汉书·河间献王传》说:献王所得,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据《汉书·艺文志》著录考见,这种体例大概也是在称说经书的大义,现在仿照这种体例,如果说黄氏父子所撰为张三丰的传记,那么在后世辗转口传的便可以作为。太极拳是有许多流派的,现在取主要流派且有文字可传可考者列举如下:
  陈鑫(1849—1929)所撰《太极拳图说·自序》说:明洪武七年,始祖讳卜,耕读之余而以阴阳开合运转周身者教子孙,以消化饮食之法,理根太极,故名太极拳。而在《图说》最后一势第六十四势当头,五言俗语却说太极理循环,相传不计年。似主两说,其实不然,并没有陈卜创拳之意;名太极拳包括前人名之之意,在《图说·着》中统一了两者。陈鑫说:及拳之一艺,不知始自何时,俱未见有成书,历唐、宋,元、明、清,即间有书,不过画图已耳。……,我陈氏自山西迁温,带有此艺,虽传有谱,亦第图画。可见,他认为早有太极拳,而陈氏世传之。《图说》附有南阳张嘉谋温县陈君()墓铭也在一开头就说:温县陈沟陈氏世传太极拳。又《陈氏家乘》有陈奏庭……精太极拳,也没说到创拳,其中所载长短句闷来时造拳,和今天对字句理解闲闷时创造太极拳不同,按成就之意。《诗经·大雅·思齐》曰:肆成人之德,小子有造。因此,闲来时造拳,是说在闲闷时却成就了太极拳功夫,并含谦逊之意。陈鑫文武俱擅,他当然了解大学者黄宗羲父子的记载,观《着》中有唐、宋、元、明、清语,他倒是认为太极拳有个很长的源流(“不计年”),不限于宋张三丰一个环节,这是一种很好的理解。
  武氏太极拳第二代传人李亦畬(1832—1892)在同治六年(1867)抄录拳谱有太极拳始自宋张三丰。而在光绪七年(1881)抄本则作太极拳不知始自何人……后传至河南陈沟。按古籍传注。《博物志》说:  “上代去先师近,解释经文皆曰传。传,师说也。后代去师远,或失其传,故谓之注。注,下已意也。对于黄宗羲等的最早记载,1867年李抄在前,在自己后注以前,在陈鑫以前,故相对有的性质,系辗转相传的师说,陈、武两家有通谊之交,武、李为姻亲,观点有相互影响;1881年时,陈鑫32岁,亦畬49岁,李不知始自何人……后传至与陈鑫在《着》中完全一致,是他们交流以后,李亦畬改变提法,此种观点有下已意的性质。李亦畬精于文墨,他的改变也是审慎的。同治六年为十九世纪中叶,民国当然在其后。因此,不是某些研究者所说的民国初年才有张三丰创太极拳谎言云云者。
  杨、吴太极拳谱云:长拳者,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也,十三势者,……注:此系武当山张三丰祖师遗论(或本作:传留)欲令天下豪杰延年益寿,不徒作技艺之末也。早期杨、吴各辈,均非文人学士,世所皆知,他们的来源是早于陈鑫的师传,即辗转口传,是与李亦畬早期记载(同治六年)相一致的。杨、吴氏太极来自陈氏。因此,这就是太极拳内部多年相传的内容,与黄氏父子的记载是一致的。
  另外一个旁证就是太极拳流派在陈、杨、吴、武、孙式外,尚有和式太极拳一系,系由温县赵堡镇陈清平所传。和式太极在西安等地流行,称为武当太极,当然也是由陈氏所得来的说法。
  至于陈鑫所谓唐、宋,实际指更早的程灵洗,许宣平等与太极拳的联系,本文不能详说,请俟异日。
  由前各方面相互印证,张三丰在太极拳源流中的地位是肯定的。《陈氏太极拳图说·跋》为李春照所撰,他写道,太极拳法,溯源河洛,援引内经,多本先儒成说。河洛指宋初邵雍所出河图洛书,又指周敦颐、二程学派,  “先儒即宋代理学之新儒,也是把太极拳溯源于北宋,和张三丰时代合。
  正由于张三丰是个明代从皇帝起欲见而终不得见的人物,所以封建社会的好事者,无聊者,竟而造作,自称见过张三丰云云。诸笔记等,称张三丰曾居宝鸡金台观。于是,天顺六年(1462)均州太守张用瀚煞有介事地说,张三丰和他家有三代人的交往,地点却在河南,因而在金台观立了《张三丰遗迹记》碑。清雍正年,圆通道人汪锡龄编有《三丰全集》,自称亲遇三丰,并久侍三丰云云。这些造作适足为否定论者所据,是不需多评的。
  再看近年港台和海外出版的一些太极拳书,如郑曼青、黄文山、曾昭然等著作,都肯定张三丰与太极拳的关系。但缺少深入论证,但从人文科学角度的研究却属于另外一种情况了,如前面提到安娜·西德尔的论文,题目是《明代道教神仙:张三丰》,载美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70年版《明代思想中的个人与社会》论文集第483—531页,英文原著,是一种传记式研究,内容包括如下小题:关于明初的道家传说(张三丰传。明初的四位道家,成祖访求三丰和帝国尊崇武当山,张三丰的朋友李景隆)。一位圣徒的形成(仙人张三丰。太极拳的保护圣徒,性实践的大师,财富之神,精神灵媒之神),结论,文中广泛收集史料,特别是为追踪张三丰行迹,查阅了多种地方志书《通志》、  《府志》、  《县志》,,还接触到了三丰自画像问题。但是论文述而不作,为文字圈子所限,平均使用力量,看得出研究者本人缺乏对中国文化的直接体验,所以很难得出积极的结论。
  综归上述,张三丰实有其人,但史料虽多而真伪参半,其中应以史学大师黄宗羲、黄百家的早期记载为翔实,摒除永乐访三丰之迷雾,益可证黄氏记载为真而明张三丰为影像。太极拳历代师传口授亦为佐证,三者合证可得真相,并以黄氏关于内家拳法与今日太极拳要领相合做依归,有可能接近历史真实而有益于武术发展规律之认识,如果认伪作真,诬真为伪,南辕北辙,燕书郢说,那就适得其反了,是为论。
      1986315日写于千峰一舍
          少林菩提达摩武学考交错写成
         张三丰考  附录
  1、《万历野获编》  沈德符著
  卷一 建文君出亡
  少帝自地道出也,踪迹甚秘,以故之皇遣胡濙托访张三丰为名,实疑其匿他方起事,至遣太监郑和浮海遍历诸国,而终不得。
  卷二十八  张三丰
  张三丰,在国初灵迹纪传所疑甚著,而于隆平侯事尤奇,则时所罕传,今记之,张三丰名猷,初为闽狱吏。洪武中,以罪戍四川平越卫,未至,伪浴沉于水,尽得各司回文与解者令归。人始神之,及居平越。其长为千户张信,故直隶临淮人,以功得令官,待三丰甚厚。一日谓信曰:吾已为汝父得葬地,以报汝德。命负其父骨,入一岩穴,曰:汝入当有所见,亟置口中,其后贵不可言。信如所教入,有石牛欲相啖,甚怖,仅挂其角而出,三丰叹曰:止可封侯耳。又命持金锥击洞门石令断,且嘱以只可出二三击。信往击,至七方断,则见金鱼凌空去,归而告之。三丰又叹曰:惜乎汝今八口且当死尽,仅留汝乃贵。后十年,一家亡七人,信以孑身从文皇靖难,洪武三十五年封隆平侯,虽至今二百余年不绝也。信封后,至永乐十二年奉命祭武当山,复见三丰于山中,饮以茶,饲以一枣,信袖之出山,取视,则已长尺余矣,甚异如此,一云,三丰即张邋遢,未知然否?又云,张三丰为辽东懿州人,名君实,一云陕西宝鸡人。
  2 《道藏辑要》毕集卷百六三至百六八
  《张三丰真人全集》,汉嘉长乙山人李西月重编。
  列传 见《微异录》 (祗园居士)
  张邋遢,名君实,字铉,一别字玄玄,辽东懿州人,张仲安第五子也,风姿魁伟,龟形鹤骨,大耳圆目,须髯如戟,顶作一髻。自号保和容忍三丰子,手执刀尺,寒暑惟衣一衲,或处穷寂,或游市口,浩浩自如,旁若无人,有问之者,终日不答一语,及与论三教经书,则吐辞滚滚,皆本道德忠孝,每遇事辄先知,或三五日,两三月始一食,然登山如飞,或隆冬卧雪中,鼻句鼾如雷。时人咸异之,因呼为张邋遢。元末居宝鸡金台观,尝一日辞世而逝,从者为棺敛,临窒发视之,复生。乃入蜀抵秦,游襄、邓,往来长安,历陇,岷、甘肃、洪武初入武当,登天柱峰,遍历名胜,使弟子邱元靖住五龙,卢秋云住南岩,刘古泉、杨善登住紫霄,乃自结草庐于展旗峰北,曰遇真宫;草庵于土城,曰会仙馆,令弟子周真得守之。洪武庚午,拂袖长往,不知所之。明年太祖遣三山道士请造朝,了不可见,或曰往青州云门洞。永乐初遣给事中胡濙,指挥杨永吉等物色之,不得。十二年二月,成祖为书诏,道士元虚子往武当,于玄玄旧游处建道场,焚书冀有闻焉,不获。仍御制诗赐之,有若遇真仙张有道,为言长相思之句。天顺末,或隐或现。上闻之,封通微显化真人,后往来鹤鸣山,半年不知所终。
  3、列传见 《七修类稿》 (·郎瑛)
  张仙,名君实,字全一  辽东懿州人,别号玄玄,又号保和容忍子,时人又称张邋遢。天顺三年,曾来谒帝,予见其象,须鬓竖上,一髻背垂,面紫大腹,而携笠者,上为锡诰之文,封为通微显化大真人。
  4 列传  《淮海杂记》 (·陆西星)
  三丰老仙,龙虎裔孙也。其祖裕贤公,学能兼占象,移家于金之懿州,与子昌隐于民间,及懿为元人所拔,始稍稍以名字闻,然昌公园优游世外者也。夫人林氏,先以二乳生四子,曰遨,曰游、曰逍、曰遥,皆早殁,既更与二子,曰通、曰达,通即老仙也。降诞之夕,林梦斗母元君,手握大鹤止屋,长啸之声,而惊寤,遂就褥焉。幼有异质,长负才艺,游燕京,故交刘秉忠见而奇之,曰真仙才也,默携之,久乃得一宰于中山苦寒之地,以丁忧归,遂不复出。尝言:富贵如风灯草露,光阴似雨电浮沤。乃决志求道,访师终南,闻火龙妙谛。渐乃佯狂,垢污人不能识,生平诗人,每起稿于书皮苔肉茶汤七箸间,积数十年犹能记诵,然未尝录以示人也。故元朝文艺中,无有知者。子道意,孙鸣鸾、鸣鹤。鸾入明初迁淮扬,六世孙花谷道人(即鸾谪孙——原注),与余为方外友。其家有园林之胜,老仙尝至其家,叩以当年轶事,则书云游诗若干篇,宝诰数章,丹诀一函,  命藏之花谷,每为余言,不胜使人遐想也。
  三丰先生本传(汪敬龄述)
  三丰先生传(园峤外史)
  后两种,与前述或《明史》约略相同。故不录。
  5 《张三丰真人全集·灵迹类》
  度沈万三:……令备朱里之汞,招其夫妇至前,出药少许,指甲挑微芒,乘汞热投下,立凝如土,复以死汞点铜铁,悉成黄白,相接长生,祖师遂略收丹头。……
  仙鉴评:外丹成,为内丹之助,然真道难闻,千举万败。人每以三丰为口实,至受诳不悟,当思已有万山福遗,乃可遇之,苟或不然,顾且置是。
  6、《道藏续编》 (闵一得编订)
  《三丰真人玄谭全集》
  三丰真人自序:  “仆,自幼酷爱炉火……”注:是指世传用炉用鼎,如世所传黄白,乃用药点而成。确确有之。而药皆隐号,不有指示。药不可得,抱朴子载,是也。先生所言,盖指此。然余闻先生元季所事,得自旌阳许祖,法假药物作媒引,感乾气坤气,以成黄白。
  7、《大岳太和山志》(明嘉靖重刻本)。浙江宁波天一阁珍藏孤本。十五卷存二卷。
  卷十五  赞张真仙诗  湘王
  张玄玄,爱神仙,朝饮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烟,好山劫来知几载,不与景物同推迁,我向空山半不见。徒然,孤庐空寂大松里,独有猿猴松下眠。张玄玄,爱神仙,匪抑乘风游极表,茅龙想驭游青天。
  8 《天下名山游记》
  游太和山记,自均州由玉虚紫霄宫记明·王世贞    
  山初不以岳名,按郦道元《水经注》云:武当山,一曰太和,一曰参上,又曰仙室。《荆州图》附记:晋咸和中,历阳谢允弃罗令,遁隐此山,曰谢罗山。文皇帝为特赐名曰太岳,至世宗乃复尊称曰玄岳,以冠五岳云。谓武当者,非真武不得当也。自是为修真,为元和,凡二观已。又为遇真宫,驰道益阖,左右杉松万株,大者合抱。曰遇真者,为三丰道人名也。其东庑有道人像,道人张姓,当高皇帝时游人间,筑净室于兹地。曰:是不久当显。俄弃去。而文皇帝数使都给事中濙奉书招之,凡十余年弗得,则为之像,又赠以真人诰,今所奉书及诰犹在。
  9、《太极拳宗谱》 (北京图书馆典藏抄本)
  张三丰先师十三式法说
  三丰先生,姓张,名通,字君实,又字全一,亦字铉一,先世为河西龙虎山人,故常自称为天师后裔。祖父裕贤公,学精星算,南星未知,天下王气将从北起。遂携本支眷属徙辽阳懿州。有子名居仁,亦名昌,字子安,一字仲安,号白山,即先生父也。壮负奇气,元太宗收召人才分三科取士,子安赴试策论科入选,然性素恬淡,无仕宦情,终其身于林下。夫人林氏先以二乳生四子,曰邀,曰游,日逍,曰遥,皆早殁,既更举二子,曰通,曰达,通即先生也。先生生时,林太夫人梦元鹤自海上飞来,而诞先生时,定宗丁未夏四月初九日子时也。丰神奇异,龟形鹤骨,大耳圆睛,五岁目染异疾,积久渐昏。其时有张云庵者,方外异人也。住持碧落宫,自号白云禅老,见先生奇之,曰:  “此子仙风道骨,自非凡器,但目遭魔障,须拜贫道为弟子,了却尘翳,慧珠再明,即送还。太夫人许之,遂投云庵为徒,静居半载而目渐明,教习道经,过目便晓,有暇兼读儒释两家之书,随手阅,会通其大意即止。忽忽七载,太夫人念之,云庵亦不可留,遂拜辞归家,专究儒释。中统元年举茂才异等,二年称文学才识,列名上闻,以备擢用。然先生素至也。因显扬数欲效毛庐江:捧檄意耳。至元甲子秋游燕京时,万定鼎于燕,诏令旧列文学才识者待用。栖迟燕市,闻望日隆,始与平章政事廉公希宪识,公异其才,奏补中山博陵令,遂之官。政暇访葛洪山,相传为稚川修炼处,因念一官萧散。颇同勾漏,予岂不能似稚川。越明年,而丁艰矣,又数月而报忧矣,先生遂绝仕进意,奉讳归辽阳。终日衰毁,觅山之高浩者营厝,甫制毕制居数载,日诵洞经。倏有邱道人既去,因束装出游,田产悉付族人,嘱代扫墓。携二行童相随,北燕赵,东齐鲁,南韩魏,往来名山古迹,吟咏闲观,且行且住。如是者几三十年,均无所遇,乃西之秦陇,挹太华之气,纳太白之奇,走褒斜,度陈仓,见宝鸡山泽幽邃而清,乃就居焉。中有三尖山,三峰挺秀,苍润可喜,因自号为三峰居士。延佑元年,年六十七,始入终南,得遇火龙真人,传以大道。更名玄素,名玄化,合号玄玄子,别号昆阳,山居四载,功效寂然,闻近斯道者必须法财两用,平生游访兼颇好善,囊箧殆空,不觉泪下,火龙真人怪之,进告以故,乃传丹砂点化之诀,命出山修炼,立辞恩师,和光同俗者数年。泰定甲子春,南至武当登天柱峰,遍历名胜,使弟子邱元靖住五龙,卢秋云住南岩,刘古泉、杨善登住紫霄,乃自结草庐于展旗峰北,曰遇真宫,草庵于土城,曰会仙馆,调神九载,而道始成。于是湘云巴雨之间,隐显遨游,又十余岁乃于至元初于楚还辽阳,省墓讫,复之燕市,公卿故交,死亡已尽矣。遂之西山,遇前邱道人,谈心说道,促膝参同,方知为长春先生符阳子也。别后,复至秦蜀,由荆楚之吴越,侨寓金陵,遇沈万山秀,传以丹道,事在至正十九年。先生预知沈万山秀有徒边之褐。嘱曰:东南王气正盛,当晤子于西南也。仍还秦,居宝鸡金台观。九月二十日阳神出游,士人扬轨山以先生辞世,买棺收敛。临窘之际,柩有声如雷,启视复生,盖其阳神出游,扑原者见之,以为宛其死也。后乃携轨山遁去。又二年,沧桑顿改,海水重清。元纪忽终,明运又启。先生乃结庵于太和,故为疯汉,人目为邋遢道人。道士邱元靖,安静可喜,秘收为徒,他日入成都,说蜀王椿入道,不听,退还襄邓间,更莫测其踪迹矣。洪武十七年甲子,太祖以华夷宾服,诏求先生不赴。十八年,又遣沈万山敦请,亦不赴;故尝自称大元遗老,又尝自赞曰大元逸民,盖帝王自有道,不可以金丹、金液分人主励精图治之思,古来方士酿祸,皆游仙入朝为厉之阶,登圣真者决不为唐之叶法善,宋之林灵素也。前车可鉴矣。二十五年,乃遁入云南。适太祖徙万山秀于海上,缘此践约来会,同炼天元,服食大药。明年成,始之贵州平越福泉山,朝真礼斗,候诒飞升。建文元年,完璞子访先生于武当,适从平越归来,相得甚欢。永乐三年,侍读学士胡广奏言,先生深有道法,广具神通,曾手著节要篇、鹧鸪天等词行世,言道家之用兼成真之法,内外丹经词甚微妙,其仙迹之道,于蜀中名山者最多,又善龙蛇草字,蜀人咸宝之,五年丁亥,即命胡濙等遍游天下访之十年,壬辰又命孙碧云于武当建宫拜候,赐宫名曰太和太岳山,并致书相请,直逮至十四年并不闻有踪迹,帝乃怒,谓胡广曰:卿言张三丰蕴抱玄机,胡弗敢看见朕也。斥广寻觅之。广大惧,星夜抵武当焚香泣祷。是年五月朔,为南极万寿老君命诸仙及期大会,时先生亦在诏中,遂与道亥天官属御气同行,适见胡广情切,乃按云车,许以陛见。天顺三年入朝,上为锡诰之文,封为通微显化大真人,后即赴上请之命,飘然而去。明年,胡广等还朝,终未得见先生也。先生子道意,孙鸣鸾、鸣鹤。鸾于明初迁淮阳。六世孙花谷道人,其家有园林之胜,老仙尝至其处。叩以当年事,辄书云游诗若干篇,宝数章,丹诀一函,命藏。花谷每对人言,胜使人遐想也。先师乎,先师乎,其隐中之仙乎,其仙中之神乎,其神仙而天仙者乎。继荷花玉诏高会群真,位列兑宫,身成乾体,故能神通变化,济世度人,四围上下,虚空处处,皆鸾骖所至,将所谓深藏宏愿广大法门者,吕祖之后惟先生一身而已。其所传张松溪、张翠山之拳,为十三式,亦太极拳之别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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